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麝香,该不该被打入冷宫?

解码自然,往往有非常有趣的发现。那动不动就开屏,炫耀一身七彩翠羽的居然是孔雀家族的雄性。而他这般的盛装打扮,竟是为了向其貌不扬的雌孔雀表白。不同于人类当下的审美认同,自然界中,为了种族的延续,雄性反倒更多的扮演了“美丽”的角色。环山林而居的麝群部落,也遵循这一古老的密码,只不过他们吸引雌性的美丽法器,是藏于囊中的奇妙香气——麝香。

甲骨文中有“麝”之一字,由此不难推测先民在原始的狩猎中,已然发现了这些体带奇香的古老走兽。



麝群好食草木,这些芳香的养分在雄麝体内集聚,最终化为香液泌出,储于肚脐之下的腺囊之中。经过一冬的熟化,待到初春万物复苏的季节,雄麝便以囊中满满当当的麝香开始了求偶的漫漫之旅。然而让麝群不曾预料的是,这股曾帮助整个群体完成繁衍的神奇香气,竟因灵长类动物——人的偏爱,差点遭逢灭顶之灾。

 

兰麝芳香的代名词

楚辞中有脍炙人口的“香草美人”之说,这一代称成为品德高洁的典范,流传近千年而不衰,并将与中华渊博的文化流脉同在。香草的代表是兰,兰之香气,淡然优雅,如水墨一般,饱蘸中华最为含蓄蕴藉的美学。但华夏香料并非止步于香草之间,而是向更为宽广的领域辐射开去。香木如沉檀被投入薰炉,香花如金桂茉莉被缝入香囊,而香兽之遗赠——麝香也在中华香篇章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两晋时期,古人就以“兰麝”并提,来指代芬芳之香,有晋代著名药学家葛洪《抱朴子》所载,“鼻餍乎兰麝,口爽乎膏粱”为证。其后,“兰麝”作为芳香的代名词,频频现身于诗人鼻端,诸如彩墀散兰麝风起自生芳”“宫中汤泉瑟瑟文潺湲长以兰麝薰”等等

 

维纳斯因非比寻常的姣好容貌而成为美的别名,大卫因超越众人的健壮体魄而成为力量的代称,兰麝能从众多芳香之物中脱颖而出,成为芳香之气的代名词,足可见“兰”与“麝”这两物的不同凡响。

当然,对兰麝的钟爱,或有对本土香材的“雏鸟情结”,然而更多的基于对芳香的绝美体味。兰清麝浓,兰麝并提,也暗示了香中的和合圆融之道。而与“兰香”的轻柔雅致不同,麝香更多的表现了华夏一族的热烈奔放。原态麝香有着超然众香的浓郁之气,近闻甚而有熏人的不良感受。就连稀释过后的麝香也具有非常强烈,经久不散的气息,以至于南朝的香大家范晔不得不专门提点一句,“麝本忌多,过分必害”。

 

麝香的浓烈,在雄麝,是一种自然的选择。与敏锐的听觉与视觉不同,雌麝有着相对迟钝的嗅觉,香若不浓不溢,留香若是不久,讯息便会被山林之风轻而易举地带走。麝香的浓烈,在制香师,不啻是一种福音。因为仅有成年的雄麝才能分泌出优质的麝香,而一个麝香仁,连囊带毛不过几十克。稀缺使得麝香曾一度价比黄金,相关史料记载,十世纪时,一小包麝香,需要2.25两黄金,折合白银15两。如此高昂的价格,使得制香师一度只能望洋兴叹。若非一点就够,哪怕到了现代,制香师只怕也难逃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的困境。

麝香的种种美妙,在“美人芙蓉姿,狭室兰麝气”的描绘中愈益迷人。



麝香,落胎的神器?

伴随着宫廷剧的火爆,麝香,褪去了珍宝的外衣,开始以阴损的形象呈现在世人面前。在预设的剧情中,为了荣宠一身,子嗣成为后宫女子最为强有力的筹码。因争权夺爱而起的宫闱之争,也总是围绕着谋害子嗣而阴谋迭出。在剧作家的笔下,诸多的落胎神器,尤以麝香之用为最。麝香,依着香料的假面,或藏于脂粉,或投于熏炉,在散布芬芳的同时,暗行落胎之实,让人防不胜防以致于众人谈麝而色变

 

这享誉香料界的香饽饽,真是如此歹毒之物?麝香与孕妇,当真水火不相容?那一炉香,曾牵起多少春闺梦,当真要将它驱逐到暗无天日的冷宫?

麝香可入药,药用麝香最早的记载源自《神农本草经》,并被列为上品。医家以为麝香芳香走窜,通诸窍之不利,开经络之壅遏”,是开窍醒神、活血通经的要药。麝香常用于催产下胎,就以此而论,能活血的麝香确实对孕妇有一定的影响。

然而,麝香对孕妇的影响,也全不似宫廷剧所描绘的那般“兹事体大”。显见的是,采香藏民家中多藏有珍奇麝香,但后代延续似乎并未受此影响。况而药用麝香,剂量总是控制在人体可接受的范围内。当然,为了谨慎计,孕妇确要谨防麝香入口。

可若是对麝香入香说不,那未免就太多防微杜渐了。事实上,麝香香品对孕妇的影响真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。其一,麝香“气郁少香”“单用不美”的特性注定它不会成为香方的主角。古香方中虽常见麝香的身影,可用量多控制在百分之三的范畴内,偶有加重此一味者,也不过百分之十五的比例。这就好比,将一滴墨撒入江河,从来是古井无波。

 

再而,麝香分子小,十分活跃,仅需一点和合他香,就能够芳香弥室。台湾刘良佑先生的《香学会典》提出了麝香熟用的方案:将麝香在十倍重量的热水中充分融溶后过滤,再以十倍重量的热水将剩余的渣子萃取一次,而后将十倍重量的水加入混合溶液中,冷藏待用。稀释之后的麝香浓度大大降低,芳香之感却愈益突出,是取用麝香较为稳妥的方式。

事实上麝香相对高昂的价格,以及现代居室的狭小环境,也使得在香品的量产中,麝香比例的进一步锐减。

如此名香,将之打入冷宫岂非太过无情?